2016年3月27日 星期日

【遠流部落格】June 3,2009 張永仁部落格新開張 /// 走出低潮──追憶好友謀仔(黃崑謀)

(轉貼自 http://blog.ylib.com/flower/Archives/2009/06/03/10655 )

    那是去年春末的事,某家出版公司邀我出版幾本昆蟲童書,內容由我主導規劃與執筆,但是圖片的呈現打算不用我的攝影作品,而是以精密插畫為主。誰能為這幾本書的主角代言呢?遠流台灣館的謀仔(白鼻心台語的發音)是我心中的不二人選!中意謀仔,倒不僅他是我的好友,更因他是我的偶像(http://www.ylib.com/hotsale/kunmou/)。

    猶記1998年,「昆蟲圖鑑」已經開始進行校稿,「昆蟲入門」也已進入緊鑼密鼓的後製階段,許多主要插圖均已發稿完畢,那時候謀仔才甫進台灣館的團隊,立即接手其他尚未繪製的插圖。從我提供的一隻虎頭蜂標本(見「昆蟲入門」P.160),他很神速完成維妙維肖的精密插畫(見「昆蟲入門」P.14~P.15跨頁);還有,單單參考我的生態攝影圖像,他也輕易完成書中『認識篇』下『解讀昆蟲的心與情』中:鳳蝶訪花、長腳蜂巢、螳螂揚翅、蝗蟲交尾、椿象護卵的插圖。欣見那簡潔而傳神的筆觸,完美達成去蕪存菁的影像效果,以他當時一個昆蟲門外漢的畫家,可以立即將六足世界的神韻詮釋得淋漓盡致,這是我從未遇見過的奇葩。當下心中有個從未向他或台灣館夥伴道出口的遺憾:與他真是相見恨晚,縱然無緣請他為早三年「自然探秘」那十本昆蟲畫冊主筆,至少他能早三個月到遠流,那麼「昆蟲入門」全書的插圖都由他揮灑該有多好!

    接下來的十年中,雖然先後又與遠流合作了數本著作,可惜仍無緣與謀仔密切合作。會成為摯友,一來是因為我幼時曾有習畫宿願,他那讓人十足折服的畫風與才氣,很快使我從欣賞轉化為崇拜,每當公出遠流台灣館,總會在離去前,特意繞進編輯部角落的美編小畫室,藉機欣賞謀仔畫桌上未完成的畫作;二來是自從畫完「昆蟲入門」插畫後,沒想到他竟一頭栽進「蟲痴」的世界,拜訪他時,還曾從畫桌底下拿出一罐罐、他飼養的寶貝幼蟲秀給我看。我很珍惜擁有這位畫家好友,有一年科博館舉辦自然科普創作研習營,由我規劃課程與師資,於是商請謀仔教授自然素描,那是最愉快的一次合作,彼此都順道攜帶妻小前往溪頭度假三日,可惜我全程都必須授課帶隊,苦無機會親自接受他的入門指導。


寄給謀仔的圖片之一     小十三星瓢蟲(生態解說參見「昆蟲圖鑑」P.140)

    這一回,終於找到機會和最欽服的畫家合作出書。第一本書的主角是瓢蟲,大概出版公司對謀仔還不夠熟悉,要求我規劃出全書中最主要的一個跨頁圖,請謀仔簡單繪製一幅黑白草圖供作參考。於是我特別採集了數隻小十三星瓢蟲,在家足足拍攝了上百張的照片,挑選了其中三張寄給謀仔,請他繪製飛行姿態的草圖,出版公司看完當然滿意過關。就在和該公司草擬合約、開始進一步敲定全書內容的去年四月底,接到遠流台灣館E-mail通知謀仔心肌梗塞病逝的惡耗。這個突來的震撼,讓編輯部主管根本不知道如何用電話向我開口,而我呢!整個人失神了一整天,直到隔日回魂後,上網看信再次確認,我真的痛失一位偶像、摯友兼合作夥伴!
小十三星瓢蟲   Harmonia dimidiata


   天啊!似曾相似的惡耗啊!十多年前,在林道獨自工作過夜,隔日下山的路上接到父親來電報訊,得知辭世的人,也是崇拜的偶像、也是彼此打算合作出書的對象、也是心肌梗塞瞬間病逝的,一路上錯愕滿懷,自己還搞不清楚是如何開車回到家的。只是當年過世的,是甫自教師退休的蝶蛾專家──張寶信老師,雙方才剛熟識不久,確切的合作內容尚未敲定,而且他年紀長我近三十,當時的打擊不算太大,只覺得十分遺憾,好替台灣昆蟲界惋惜,惋惜張老師沒能將滿腹的專業知識完全傳承下來!今回,竟然是已熟識十年、期待密切合作十年、而且還小我四歲的摯友謀仔。
小十三星瓢蟲腹面



   這個晴天霹靂的打擊,讓我陷入生平中空前絕後且極度嚴重的低潮。單方面告知出版公司取消正在進行的合作計畫後,整整一個月不出遠門,自閉、憂鬱、渾渾沌沌過日子。520與謀仔相送後,終能開始走出戶外、迎向自然與陽光,但終究走不出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。因為無心創作,台灣館邀約的一本甲蟲口袋書也主動告吹;更因為思緒紊亂無章,鉅額的投資一再錯失停利、停損、逃命的契機;而先前搬家後賣不掉的舊屋,更倍數加重身心與經濟的負擔。

    多重惡性循環下,超高度樂天的我,深陷無底海溝般的深淵,久久不得脫身。雖然沒有病入膏肓到需要就醫治療,但我卻利用大自然來逃避現實,試圖掩飾自己的無助與困頓。接下來的半年中,超過三分之二的日子不在家,終日以爬山、找野花、拍照來麻痺創痛,無奈一回到家,無法消除的困頓立即牽動低潮連番來襲,一次接一次、一輪接一輪。直到去年底妻子開口說:下個月沒錢繳房貸了,我才從事態嚴重的處境中乍然驚醒。為了避免住家或舊居兩間心愛的房子遭到法拍,我絞盡腦汁用盡各種方法,按月設法湊足驚人的房貸本利,非到最後關頭,矢志不再連番向弟弟們無息借貸來救急。轉趨積極面對的心態,讓自己漸漸走出長期的自閉,不再為了專心戶外工作而謝絕演講、帶隊、研習營的邀約,甚至還會主動徵詢任何機會,來創造身心重生的更大契機。

    感念老天庇祐自助者!經過多回的折衝商議後,遠流同意第二本野花圖鑑的發行,並且要將「野花記」調整開本改版印行。雖然,私下的困頓與壓力未獲紓緩,畢竟也能自食其力又撐過了半年,現今的我,已經重拾無可救藥的樂觀與自信,很慶幸能揮別折磨我近一年的低潮與陰霾。目前,兩本野花的書預計在下個月發行上市,月餘來頻繁進出遠流編輯部,每每走過習慣動線上轉角的小畫室門口,總會瞥見往日門內的明亮不再,心中難免又泉湧陣陣的失落與感傷。不過,私下縱使不免鼻酸落淚,已經可以迅速恢復舊日的開朗。

    最後,懷著完全走出低潮的安慰,要藉此向黃崑謀在天之靈做個最後的告別:

謀仔!我們都很想念你!祝你在天堂快樂的玩蟲、畫蟲一如往常!珍重,永別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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