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ugust 14, 2009
再談88水災後的感想（上）
看見格友的回應後，心中還有許多感想不吐不快。平時常聽見『人不自私、天誅地滅』的說法，這是凡人難免的心態，而且現實所逼，沒能顧飽肚皮或家計，談公益與社會責任都是妄想。所以我才會強調國土經營規劃的重要性，擁有資源與權力者，當然要負起完全的責任。
談一些具象的。我最熟悉的山區是埔里與仁愛鄉，大家相信嗎？現今沿著埔霧公路、從埔里鎮獅仔頭村至仁愛鄉南豐村，眉溪河岸與公路間還見得到一堆堆的砂石小山，這是去年颱風（卡玫基還是蜜薔？）沖刷下山的大量土石，經暫時清理所堆置的，足足一年了都還沒完全清走，老天爺看得過去嗎？要談離譜的事還未熱身呢！記得當時颱風過後已經一週，剛好有事去了一趟埔里蝴蝶牧場（不是要上山拍花），晚間到達埔里開車經過獅仔頭橋，事先不知數公尺長的小橋橋面上，堆滿了一層數十公分高的砂土，來不及煞車反應下，車子瞬間彈飛過去，還好我的車速並非極快，否則一場車禍難免，只是七魂六魄好久才收了回來。
我很狐疑？一路上的土石流泥沙都已經推到路旁堆置了，橋面怎會還留著準備殺人的淤沙呢（聽說已經發生過數起機車車禍了）？問清楚原委後，簡直無法相信得到的答案：路上的砂石和橋面的砂石是不同單位負責的！和好友聊了一陣子，直覺很懷疑這是我的國家嗎？大家可能不知道，颱風帶來的砂石，在很多人眼中不是災難，而是代表著＄！砂石的位置不同、權責的單位就不一樣，有鄉鎮公所、縣府、河川局、公路局、林務局…等，彼此井水河水劃分清楚。有無官商勾結牟圖暴力，我不知道？我只知道，任何一砂一石都不是你我的，而不是你的，就萬萬碰不得。所以颱風土石流過後，路旁、溪邊才會常堆滿了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砂石山，很久很久都不會清走。
再說個更誇張的故事，有個災民的矮屋被土石淹沒，自己花錢僱來怪手，想要盡快清理家園，結果遭來黑道持槍恐嚇不准開挖，因為掩埋他家的砂石是別人的財產！挖哩勒……什麼跟什麼！這是你的國家嗎？後來，屋主找來檢察官坐陣才設法將屋子挖出來，聽說先找警察沒有用呢！假如你是老天爺，你要如何面對這樣的國度？是誰不仁，視天下蒼生為芻狗？
August 16, 2009
再談88水災後的感想（中）
其實我算是半個埔里人。十多年前尚未結婚時，當時沒有成家的把握，為了想就近在山區研究、拍攝昆蟲生態，花了所有積蓄在埔里鎮獅仔頭村山邊，買了半塊廢棄的四合院建地，準備再存一些錢後，打算在當地蓋間小別墅定居下來。直到結婚後，這個計畫因子女教育的考量而作罷，那塊土地因脫手不易就一直閒置在那裡。
921後，獅仔頭村附近每逢颱風經常成為土石流災區，我因是地主而成了形式上的災民，還意外成為當年政府第一次計畫遷村的法定對象。記得當時的地方與中央政府全力協調後，慎重的規劃在鎮內台糖用地，打算廣建「適合農居」的透天厝，提供給遷村居民超低利貸款低價購買，而一舉將可能再度受災的居民遷離山區。由於遷村工程的複雜度高，單位整合、會議協商、居民意見統合、公文書處理等相當費時，縣府改朝換代後就不了了之。舉這個例子，就是要說明『遷村』不是嘴巴喊喊就算數的，請問台灣至今幾個地區遷村成功了？
由於自身與純樸的山區農民接觸頻繁，深知普羅大眾的『胃口』很小，只要讓他們有安身立命、自立自足的機會，誰都不願居住在大雨一來、半夜要隨時準備逃命的舊居環境。能力夠的人，一個個搬離山區；留下來的，全都是最弱勢的一群。沒有完整的配套措施與居民的謀生規劃，想遷村談何容易！更遺憾的，每個重大工程背後，總是牽涉了許多人謀不臧的私利（大家就各自發揮想像力，揣摩有哪些好康的，我不想再細數一堆骯髒事），各方山頭擺不平的結果，就是玉石俱焚誰也不能得利。
如今洪水來了、山崩了，當數百條人命在毫無預警下消失，有哪個父母官敢說出「是他們不肯配合撤離」等不符事實的相關評論？咱的元首接受外國媒體訪問，除了說出類似這樣的話，從頭到尾還說了6、7個『they』，原來百姓蒼生都是『they』！誰才是『we』？
在電視上看見劉揆面對媒體批評這次水患救災速度太慢，卻以親身經驗來反駁媒體外行：『這次其實是很快，我的評價是很快，因為921，我投入到災區的時候是9月28日，那時候才開始啟動全面救災。……可以去問受災的縣長，縣長都覺得是很快的！』說出前面那段話，或許還有少數人相信吧？說得出後面那兩句，恐怕要問心理醫師他的心態是啥？清大研究所畢業的老婆氣得直呼當年有這個校長：『真的感到很丟臉』，一旁國一的女兒煞有其事的安慰母親說：「不錯了啦！至少妳的校長不是XXX。」這個3X被女兒看得很扁，她說過讓她來做也會比他好，我追問憑什麼，她說：「我什麼都不懂，只要看電視聽大家的建議就好了！」。童言童語，聽聽就罷！
接下來引述某週刊的內容，高血壓患者請先吃藥。水利署署長說：「小林村是遭當地溪流上游的土石流淹沒，而非溪水暴漲淹沒，按照權責，災情應是由負責治山防洪的農委會水土保持局負責。」水土保持局局長說：「小林村居民所住的地區並不在水土保持局的土石流警戒範圍內。小林村緊鄰國有林地，應該屬於林務局所管的林班地。」林務局局長說：「傳出災情的人口聚集地點，距離林務局所管的林班地還有二百公尺以上。」……唉！砂石都不是人民的，人命也不是官僚的！假如你是老天爺，你要如何面對這樣的國度？是誰不仁，視天下蒼生為芻狗？
August 19, 2009
再談88水災後的感想（下）
接著，最該談的還是國土經營規劃與利用。在表象上，很多人都認為將整座山種滿了桂竹或檳榔的山區居民，是經常造成土石流危害的元兇；有自省能力的人，也會認為這是整體消費大眾的共業；我還是認為這是歷來政府與權力中心的失職。
當今誰都知道，山區檳榔或桂竹園容易導致山崩、土石流。可是，假如我只有一大片祖傳私有地，我也只懂得種檳榔或桂竹來謀生、養兒育女、孝敬尊親，法律沒有規定我不能靠此維生，我該犧牲一家大小性命來盡社會公益嗎？話說回來，種著桂竹的山區林地，這可幾乎都不是私有地喔！而且往往是在超過45°、甚至是60°的陡坡上，是誰承租給山區居民的？是誰同意他們伐除森林改植桂竹的？我不相信主事者不會算計，一次嚴重崩塌後，動輒數千萬甚至上億的修復工程款，再加上交通中斷帶來的間接損失，還有無價的人命折損，這些總計恐怕足以供養全村三代居民一輩子的花費吧！既然這樣，怎麼悲劇一再重演呢？難道又是遂行私利的結果嗎？能花越多錢就越有利可圖嗎？
上回說過，『靠山吃山、靠水吃水』是必然的，但是吃法有很多種，『超限利用』則是最難看的吃相、最難堪的吃法。號稱萬物之靈的人類，在地球上吃過頭已不是新鮮事了，部分能力較強的人，為了私利難免越吃越猛、也越離譜。但是追根究底下去，是誰放任百姓超限利用大地資源的？更遑論古往今來，還不乏政府主導出超限利用的政策吧！很心痛的問：假如你把寶島當成自己母親，你會如何善待她？假如你把寶島當成永續生財的乳牛，你當希望牠會身強體健、乳源不絕而照顧有加吧？是誰把寶島當成用完即可拋的草紙，或養肥待宰的豬豚？去年后豐斷橋事件時，大家應該聽過令人汗顏的比較了（一旁的百年日造鐵橋仍屹立不搖），這就是當權者面對國土經營的態度差異所致。
有關國土經營的看法，先將拙著『台灣賞蝶地圖』裡『蝴蝶的保育』篇章中修飾節錄一段：「……在台灣人民大量捕捉蝴蝶販賣的年代中，埔里是個蝴蝶手工藝品的加工重鎮，許多郊外百姓是以捕捉蝴蝶當作賺錢養家的工作，在這樣的狀況下，捕蝶人在眉溪流域捕捉了千千萬萬的蝴蝶製成標本外銷。然而年復一年的，眉溪山區依然孕育不計其數的蝴蝶，供人們源源不斷的永續利用。經過產業結構的變遷，手工業在台灣逐漸式微，蝴蝶藝品加工在埔里漸漸絕跡。蝴蝶被大量捕捉的壓力完全解除後，照理說蝴蝶的族群應該比往年還要盛況空前才對。可是實況完全相反，人們不再大量捕捉蝴蝶之後，眉溪山區中的蝴蝶產量卻是逐年銳減，甚至可以說是少得可憐。其中道理何在呢？一般的人民百姓都是靠山吃山、靠海吃海，沒有人收購蝴蝶的情況下，很多居民便開始開發山林，種了許許多多的檳榔、果樹和蔬菜來謀生，如此一來整個食物鏈社會中，原本屬於生產者的野生植物被大量剷除改種成經濟作物，再加上農藥、殺蟲劑的大量使用下，蝴蝶和其他許許多多各階層的消費者，當然會族群式微而逐年銷聲匿跡了。」接下來要與有榮焉的說，自從好友阿文在眉溪旁經營蝴蝶牧場後，他先後承租下許多農作地，逐年改種大量的蝴蝶食草植栽與蜜源植物，使得現今部分眉溪流域旁五彩蝶蹤再現，牧場附近甚至用「蝶滿為患」形容都不誇張。客觀來看，直接依賴牧場維生的當地居民大約十人，這些人也都是「靠山吃山」，完全依賴利用大地資源來過活，這樣的利用多完美！
與環境共存共榮的例子不一而足，同樣在埔里附近，還有個全國知名的桃米生態村。記得在921以前，數次造訪蓮華池後，都走山區小路經桃米社區回埔里鎮，當時的桃米是個相當式微的山區小聚落。經過921的劇變，桃米人也可以讓家園從此走入歷史，然而老天爺的試煉下，不就創造出最偉大的生命力與新生嗎？如今的桃米社區人丁更旺了，每個當地居民也是「靠山吃山、靠水吃水」，人人可以不虞匱乏的永續利用大地資源。沒有921的洗禮，怎能換得今日桃米的榮景；這回的世紀大洪水，怎不是老天爺給台灣另一次重生的契機呢？
持平而論，絕不是所有政府單位的公僕全是糟糕的，所以我的重點才針對權力中心。以桃米生態村或蝴蝶牧場為例，他們或多或少都接收過農委會特生中心的支援或輔導，如今才有成功脫胎換骨的現貌。這表示還是不乏擁有精準遠見的公務員，他們心中對寶島母親的愛不亞於你我，相較於選舉或勘災時才會「親近」大地的政客，這些為台灣默默奉獻愛心與專業的正人君子，更該位居要職。事實呢？這就是最悲哀的現實。所以特生中心在經費預算上，與同樣是農委會所轄的水保局（遑論是水利署轄下各河川局）相比，就不可同日而語了！
難道這樣失衡的人事、經費、國土經營政策等現況，永遠不能打破嗎？老天爺再次給我們一次重生的機會，假如百姓蒼生不能從遭逢巨變中清醒，還是要將自己的生家性命，用500、一千草草賤賣，那麼悲劇還是會重新上演的。因為老天爺對寶島的大仁大愛永遠不會止歇，祂會透過一次次的試煉，賜予我們重生的機會。所以，再問一次：是誰不仁，視天下蒼生為芻狗？
無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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